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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简介

“势”与“韵” ——读俞晓刚的画

严善錞

当我们把讨论中国画的创新、或者说艺术的中西结合的视点移到七十年末时，我们就会发现，俞晓刚显然是一位应当引起我们重视的艺术家。那时，他才二十出头，学油画的同龄人所关心只是真实性问题，学书法和国画的同龄人所关心只是笔墨技巧问题。然而，晓刚在那时，却已在探讨着油画的民族化和书法的现代化问题，看一下晓刚那一时期的作品，不能不为他胆识和才华所折服。我们也不难想象，在当时那种苏派绘画一面倒的美术学院里，晓刚从事这样的探索，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在晓刚七十年代末的那些油画作品中，我们不难从那简略而又富有韵味笔触中看到他在书法和国画的修养和功底。他从陆维钊、沙孟海先生学习书法，于汉碑用功最勤，笔致刚健中含婀娜，端庄中见流利，显示出良好的笔性。他把这种在书法学习中领悟到的笔意，用之于油画，再参酌齐白石的造境布白之法，格调清新脱俗，至今看来，仍是油画的民族化探索的一种可取之径。但在当时，这些作品也只是在我们几个好友中流传欣赏。

也几乎就在他探讨油画的民族风格和个人面目的同时，他又将这种创造的欲望推进到了书法的领域。那时，他经常用斗笔写些擘窠大字，在陆维钊先生的蜾篆和克莱因的抽象绘画间游戏跳跃。他没将这些不径之作宣之于世，一是觉得没有必要让先生们为他之操心，一是觉得自己的风格还不成熟。遗憾的是，这些气势宏大的作品，在一次搬家中被丢得精光。

1982年，他被分配到厦门的鼓浪屿福建省工艺美术学校任教。在那个背山面海的养心胜地，他创作一系列的抽象水墨画，同时又开始用油画材料，来继续书法的这种前卫性的探索。1983年，他与黄永砯等五位厦门的艺术家，举办了“厦门五人习作内部观摩展（厦门现代中国美术作品展）”，三年后，又参与发起了 “厦门达达” 艺术系列展览和活动。同样遗憾的是，那些极富创造性的油画作品，一把火烧个精光。为了助兴，晓刚则又将那些水墨画付之一炬。事后，他还得意写信给我说，这场两场火，让他产生了这样两种感觉：一是“纸船明烛照天烧”，送走了瘟神；一是“在烈火中永生”，进入了涅槃。应当说，纵观晓刚后来的创作，“厦门达达”，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一个短暂的自我否定。

晓刚继续沿着风格主义的道路前进。尽管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往往能感受到一种撼人的气势，但若细细地去口味一下他的线条，还是可以看到他那优雅和抒情的气质。这种看似矛盾的趣味，正是中国书法中两个最基本的美学概念即“韵”与“势”的互动结果。用更古老一点的术语来说，所谓韵，就是阴柔之美，所谓势就是阳刚之美。汉代，书法家提出了“势”；魏晋南北朝，文人则用“韵”来品人议书论画。近两年年来，这对概念一直左右着中国人对于书画的欣赏态度。而当我们将眼光瞥西方的一些现代主义绘画时，便觉得它们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近些年来，晓刚又开始将色彩引于自己的作品中。如何将水墨或者说黑色与色彩组合成一个协调的画面，清末民初的海派画家与林风眠、关良等中西绘画的合璧者，都作过许多有益尝试。他们不仅改变了我们对传统艺术的某些观念，也丰富了我们对西画的接受视野。在抽象绘画中，有如苏拉吉 (Pierre Soulages) 、克兰因（Franz Kline）等以黑色取胜的画风，也有如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路易斯（Morris Louis）以色彩和色域取胜的画风。如何将彩色—单色与黑色—全色交织在一起，并用书法式的线条表现出来，是晓刚在这次展览中为我们大家分享的一种探索经验。

大处见势，小处见韵。几十年来，晓刚的作品始终保持着这样的一种美学品质。

2019年9月于杭州 严善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