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老汉斯
未名摄影师，《戴汉志（左）在北京南城艺术文件仓库（CAAW）》，摄于1999-2000年前后，彩色照片。
看了《戴汉志：5000个名字》展览我才意识到，十几年前遇见过的那位老外就是展览的主角戴汉志（又名“老汉斯”）。
上世纪90年代末，我应邀参加四合苑画廊举办的一次晚餐会，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外国人。他衣着简朴，面容憔悴，双眼透过厚厚的镜片露出一种神经质的眼神。晚宴之初，这位老外少言寡语，自我介绍名叫“老汉斯”之后，便独自闷头享用晚餐。但是，当他听说我在荷兰呆过一段时间并且喜欢收藏艺术品，老汉斯的话匣子就开始工作了。
老汉斯告诉我他是荷兰人，来中国已有好多年，专门研究、推广中国前卫艺术。我问老汉斯，哪些画家是他最为推崇的中国前卫艺术家。老汉斯说出了一串名字，但我在日记中只记住了两个。一个是丁乙（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奇怪），另一个是赵半狄（老汉斯将他称之为“放弃绘画天分的行为艺术家”）。闲谈之间，老汉斯问我是否介意他抽烟，我回答说自己也是个烟民。言罢，我与老汉斯几乎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我拿出来的是进口名牌万宝路，他取出来的是一盒我从未见过的国产烟。老汉斯似乎察觉出到我吃惊的表情，他一边笑着说：“尼古丁都是一样的”，一边从我手中接过递给他的万宝路香烟。看着老汉斯尽兴吸烟的样子，我暗想：在北京还未见过这么寒酸的老外。
那次偶遇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老汉斯。若没有观看《戴汉志：5000个名字》展览，我既不会想起他的摸样，也不会知晓这位穷酸的老外曾经不遗余力地将中国当代艺术介绍到西欧，更不可能知道他在身体不佳的情况下编辑了一套记载5000名中国艺术家的信息资料。
展览摘译了一些老汉斯的私人信件，其中一封令我感慨万分。在此信中，老汉斯提及中国艺术家的生活条件已有所改善，并且他还感叹道：“值得称赞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点都没变，依然热情好客、友善开放，就像十年前一样。”我想，如果老汉斯仍然活着，他肯定不会再写出这种赞叹，他一定会对现状感到万分失望，因为中国当代艺术圈已变成了一个争风吃醋的名利场。
2002年老汉斯去世，《戴汉志：5000个名字》展览无疑是一次姗姗来迟的追思会，开展当天就吸引了很多观众。就在我观赏艾未未的一件作品时，忽然从背后冒出了一条汉子把展品摘下拿走了。一位女士紧跟其后，苦言相劝把作品留下来。我原以为那莽汉是某机关的工作人员，可后来才知道，撤下作品的指令竟然来自艾未未。当晚，艾未未在Instagram发布了一条信息：“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回顾纪念我的友人、合作者戴汉志的展览中，篡改当代艺术历史史实，再次删除我作为汉志的朋友、合作者的名字。我将参展作品撤出，以表示对汉志的永久怀念，和对中国当代艺术怪象之鄙视。” 艾未未的声明令我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我在展览中看到过有关老汉斯与艾未未共同组建艺术文件仓库（CAAW）的文字介绍。
我无法理解艾未未此举的动机。或许他觉得新闻报道没有提及“艾未未”是一种颠越不恭，或许他认为编辑5000个艺术家的名单应该有他的功劳。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拆老汉斯的台。艾未未已经被捧得很高了，他有必要将老汉斯的干尸踩在脚下，把他自己肥胖的身躯垫高两公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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