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北京、杭州,美术学院都还是有让别人“叫爸爸”的瘾
央美做寿,派头不得了,说要做一年。《Hi艺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拉出央美、国美,一南一北,两个百岁老人走两步。
说实话,要论年龄大,那应该是央美——前身北平艺专成立于1918年,而国美的国立艺术院是1928年。但要谈到出身级别,央美得沉住气。虽然都是蔡元培一手创办,但北平艺专的定位是专科学校,属中等教育学院,相当于职高。而国立艺术院,直属中华民国大学院,是堂堂正正的一本大学。抗战时期,北平国立艺专南下,合入杭州国立艺术院,一度消了名号。但出身不能决定一切。要说现在的中央美术学院,那其实是从1946年徐悲鸿复校开始的。更得益于新政权建立,前朝教育机构的破立改组。北京的老牌高校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先后遭“抄没”,北平国立艺专却摇身一变,高职升一本,成了全国首屈一指的艺术高校。从前西子湖畔,赫赫扬扬的直属艺术大学却被贬为中央美术院华东分院。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强调个性,为艺术而艺术的风流作派,终究抵不过《放下你的鞭子》那一声声抽在皮肉上的呐喊。北平这位成了嫡子,杭州成了被接收方。
徐悲鸿提倡国画和西法融合,追求画得立体、画得像。只有立体了,才像;只有像了,劳动人民才能看得懂;只有劳动人民懂了,画才有意义。政治宣传是首位的,传达统一世界观是必须的。这一点,杭州不同意。不同意也没用,走的走,散的散。吴大羽二十多年躲在家里玩个性,坚信艺术自由及即人格自由,玩出比老师林风眠还地道的中国抽象画。
央美系统引进了苏联学院那一套。进造型部先画两年素描,单人体、双人体、多人体……画得手都木了,人都傻了。提流派,立马说巡回;说大师,离不开列宾。本来塑造艺术的,渐成捆绑艺术的。1980年代改革开放,系统的解剖造型基础训练,却养出一群最烦这一套的没四六波普。各种款式的大光头、大笑脸,龇牙咧嘴,大眼圆睁,荒诞不经,嘲笑母校的固步自封,更嘲笑母校那一早被烙上的“主流价值观宣传基地”的大疤瘌。随着成长,这个疤瘌在美院越发放松舒展的身形上逐渐淡去,但有还是有。时不时看到,依旧很丑。
终于,美院培养出的艺术家不拥抱体制了,“美协”也快成了骂人的话。梗着脖颈子的圆明园画家顶住了体制的排挤,没顶住商业的诱惑。无可厚非,谁说艺术家就得穷困潦倒?可培养艺术人才的美院刚在政治铁板上凿了个眼,透了口气,转身就发现自己落入另一个糖果陷阱。面对物质时代的猝然降临,美院该如何?是教艺术创作,还是教成功学?是教育学生安贫乐道,还是鼓励学生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教具体语言、风格、方法,还是帮学生建起独立探索的精神?直到今天,百年母校,也没能给出满意的答案。这可能是必然的,毕竟大多教书的自己也还懵着。王朔说:“成功不就是挣了点钱,然后让傻逼知道了么?”所以, 如今很多“成功”的艺术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尚不知道如何体面地当一个成功人士。拿钱姿态相当尴尬,人后憋不住笑,人前不敢笑。怎么教学生?很尴尬。
外国艺术院校在这些问题上也没有多先进。但有一点不同,外国院校以学生利益为最高利益,以为学生创造更好更自由的创作环境为己任,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意识形态上的。学校不是统治学生的,是服务学生的。为学生提供更好的展览、更好的讲座、更好的校舍,更多展示、锻炼自己的机会。而反观无论北京杭州,学校都还是有让别人“叫爸爸”的瘾。学生是儿子,疼是疼的,可不严管不行,需要用力“引导”,但再强力的引导还是出了个厉槟源同学。可见,艺术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杭州的国美在2000年以后扬眉吐气,学系大增,强势招生。林氏风眠门下,吴大羽、吴冠中、赵无极、朱德群,已然是中国现代油画大半个江山。蓬勃的艺术市场,对历史过往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终于,我们不再只拥有一个判断体系。今天的年轻的艺术学子可以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选择符合自己的圈子玩,美院不再为你们选择。无论是追名逐利,还是安静作画;无论想做官当美协主席,还是想混成国际市场大咖,都有路。虽然,哪条路也不容易,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北京、杭州,央美、国美,虽已百年,依然年轻。中国艺术教育之路尚漫漫迢迢,我们缓缓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