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天意
而见过单个流星的人都应该知道,在漫天的星光中,燃烧最寂寞。
那轨迹不会太长,“再也不见”的遗憾却很久。
“遗憾”总叫人抓狂,却又是人类永远无法回避的“无能”。所有经历“遗憾”的人都喜欢重复“假如”,遗憾的是,所有的“假如”都只是“假如”。
2016年7月23日0时06分,在与恶疾较量中消耗尽精力的莫也远去天国。我们看到很多纪念文字,也看到很多只言片语的回忆,而尴尬并遗憾的是,在我们终究会面对的很多别离中,有一些却充满着陌生。
无意寻求夸张的放大,我们想做的只是去发现——莫也是谁?她经历了什么?
我们深知身边有无数遗憾,也会有无数“莫也”,他们静默地工作,创造着或许在某个瞬间会突然打动你我的艺术,而在表述中,我们只能使用“他们”这样的指代。这是遗憾,但愿这样的“遗憾”可以被慢慢地弥补。
1958年,前中央警官学院毕业并曾在重庆国民党当局治下公安局任职,1949年随部投诚的重庆税务局官员冯裕泰(亦名冯文光)与二轻局属下塑料厂会计莫雪勇再添一女。这个家庭的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女儿,就是莫也。莫也原本姓冯,因为父亲曾在旧政府供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运动大潮中改随母姓。
莫也父亲言语不多,“十分神秘”,因为身份原因,在屡次运动中几乎都“未能逃脱”。幸好莫也有位充满智慧的母亲,这位同济大学西迁宜宾李庄时期的“校花”美丽而优雅,以自己的智慧维持着家庭的正常运转,并为子女提供着宽松的成长环境。对于莫也来说,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幸运。
对于绘画,莫也似乎有着天生的兴趣和执着。在莫也朋友丁芝萍所作《跋过秋的雨林——记画家莫也》一文中写道,“像大多小女孩一样喜欢画花儿草儿鸟儿和人物,尤其喜欢画小姐。莫也姐姐莫翊的一位同学至今还保存着莫也儿时画的两幅铅笔画,一幅画的是一个新疆老者,一幅画的是一个着裙装的小女孩,笔法虽然稚嫩,神态还生动”。
彼时文化世界一片寂寥。幸好有一批分配到宜宾的美院科班生,如陈腾光、冯恩泰、简崇民、李少襄、邓昌裕、陕辉前等,“他们被安置于各企事业单位做美工或干事,在有限空间里施展拳足”,却也为“死水微澜的宜宾文化界注入了一些生机”。他们开启了莫也的艺术创作之路,也用实际的作品让少年莫也看到怎样的艺术是好的艺术——据说,痴迷于绘画却求学无门的莫也,见文化宫宣传壁上的刊头画得好(出于陈腾光们之手),“在更换版面前趁夜间偷偷地将刊头的人物用刀子揭下来,回去临摹”。
1978年春,宜宾女孩莫也成为日后在中国当代艺术声名赫赫的川美77、78级学生中的一员。比莫也晚半年,1978年秋入学的叶永青回忆,“77、78两级同学中,女生少,风华正茂、美丽爽朗的莫也尤为引人注目”,在那个一代人压抑已久的求知欲和青春喷薄而出的时代,主动组成苦练基本功的课余学习小组中,每次轮到莫也做模特,都是“大家最珍惜的”。从老照片中看,那时候的莫也青春靓丽,有可爱的娇俏,也有俊朗的英气。
好友王勤说,莫也非常风趣,我们就喜欢和她在一起玩。在宜宾博物馆工作的时候,她的衣着很有品位,我常借她的衣裳穿,有时还赖着不还。
1985年春,四川美术学院教授魏传义经文化部举荐并受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项南的邀请,南下厦门,在厦门大学创办中国综合性重点大学内的第一所艺术院校——厦门大学艺术教育学院。由来自中央美术学院、浙江美术学院、四川美术学院为主体的教师队伍组成了支援厦门大学的教师骨干。时任宜宾市赵一曼博物馆副馆长的莫也也在这次调动之列,彼时莫也28岁,“正是她人生的花样年华”。
从28岁到58岁,莫也人生的后半程,厦门是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在连年入选“中国最美大学”的厦大,在鹭江之畔,莫也在这里教学,在狐尾山脚,在“一片绿意青葱的山坳处”,莫也在这里生活。莫也在厦门开启了自己创作的新篇章,厦门也留下了莫也深深的印迹。
在这个阶段,莫也先后四次深入凉山,创作了自己久负盛名的“彝女”系列。那些繁复的衣装与有着鲜明异域特色的少数民族女人,在莫也洒脱的笔触下被注入生命,并在光影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1995年,莫也北上,进入中央美术学院第九届油画研修班。1995年到1997年在北京的学习经历被看作是莫也创作发生变化的时期,莫芷回忆,莫也曾经向她提起,“她常和我们说,进修的阶段有了很大认识,画风也有了很大变化。重要是摆脱了唯美的情调,转而关注艺术的主题和深度,这种转型一度使她非常痛苦……以后不再画彝族女人,转而画自己,画了《99·荷·日记》,画了《阳光画室》,像是自我的崛起,那是1999年……”同期同学何汶玦回忆,当时的莫也已经是班上最有名的同学,在考场中与莫也相邻的何汶玦对莫也的第一印象是“她画的特别好,而且画的特别快”,几乎同期的另一位同学崔岫闻则说莫也的“存在感一直在,不管见面不见面,也不关乎她的起落”,即便交集不多,“一直远观”的崔岫闻仍然看到了一位“美丽爽朗,独立强势,与艺术融为一体的女人,有魅力,过目不忘……”,在她看来,“(莫也)本身就是艺术,她的存在就如艺术作品的存在,她的离去也如一个艺术作品的消逝”。
此后,莫也的创作进入另一个阶段的高产时期。叶永青回忆川美时代的莫也创作“痛快淋漓,一气呵成”,曾与莫也同场竞技的何汶玦说莫也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画的特别好,而且画的特别快”,而从画面上看,那些丰富的色点与急促的笔触让人可以想见,莫也的创作应该是怎样一种痛快淋漓的洒脱,莫芷说母亲“起稿和画人物头像的时候不得干扰”,想来也应该是经受过多次训诫。
进入二十一世纪,莫也的创作视野再度扩大。从人物转向更为开阔的自然,转向更为多姿多彩的世界——而色彩却同时发生着变化,有个人特色的涂抹下,色彩变得简单,却为作品添加了一种朴实的厚重,迷幻、游离与复杂被纯粹的技法激发,并在画面中一起构筑着更为深远的心灵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