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 不能白白老去
“艺术家不能白白老去”，这句话是我在采访过程中一下子就被击中内心的话。坐在我对面的章剑瘦削却挺拔，光阴给他外在带来的变化并不明显，但是作品里早年间唯美的抒情却不再了。虽然题材没有变化，但是那些人声鼎沸嬉闹的海面下，却是深藏的暗流涌动。
艺术家章剑（摄影：吕文志）
从“后海”走向“大海”
保罗·高更的天堂是塔希提岛，他在蛮荒旷野中寻找到了宁静，尽管文明在他身上消退，但他却在此找到了创作的沃土和心灵的家园。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高更在生命的后几年，于马克萨斯岛自建“欢乐屋”时才写下“你们要神秘，你们要恋爱，你们才会幸福”。
章剑心中的“塔希提岛”是冲绳，每年他都会携全家人去冲绳小住。“冲绳跟城市文明非常不一样，那里的颜色很纯净，就像印象派的风景。我从‘后海’走向‘大海’是顺理成章的过程，只不过更开阔了。冲绳阳光强烈、色彩绚烂，又跟我以前庭院印象派的画联系在一起了。很多事情，是冥冥中就注定好了的。”
《潜水》 270×400cm 布面油画 2017
十 年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点，偏锋的展厅里还在布展。我一转头，就看见戴着摩托车头盔，穿着很“机车范儿”的章剑，高大笔挺，说话云淡风轻。他说北京太堵车了，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车了。
在章剑自己心里，自己在国内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个展是2005年，在798举办过一个名为“此刻”的个展。当时的展览画廊现在已经搬走，彼时还未到不惑之年的章剑也将在明年步入知天命之年。此番“重回”798，时间已悄悄过了12年。12年，在中国人看来是一个生肖的小轮回，俗话说“十年磨一剑”，这次在北京的亮相，不光是章剑自己一个人的等候。“我的儿子们知道爸爸是画画的，但是他们还没有见过我的展览，所以这次除了给我自己十多年一个交代，也献给我的儿子们。”章剑说这句话的时候，除了透露出一个艺术家对自己的审视，也是一个父亲独有的骄傲。
《沙滩上》 97×130cm 布面油画 2013-2016
Hi艺术=Hi 章剑=章
是时候了
Hi: 你已经将近十年没在国内办过展览了，这次在偏锋的个展算是再出发吗？你觉得当下是时候了是吗？
章：对，我没在国内办展已经10年了，首先也要生活，再不出发的话也面临生活的现实问题。另外一方面，我基本上把多年来自己能尝试的风格和方式都尝试过了，和偏锋相识也有十年了，一直以来他们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和鼓励。恰好走早这个阶段，展览也就是时候了。
《滑雪》 250×140 cm 布面油画 2016
Hi：你在过去的创作生涯中其实挺较劲的，还有两次“危机”，现在回过头看，都好起来了吗？
章：我觉得就像爬山一样，我已经爬过两次山了，而且都爬到山顶了。一个是田园印象派的风格写生，这个我自认为已经做的很好了；第二个是我的一些风景题材，也给了大家挺深的印象。现在我开始爬第三座山，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段时间准备挺长的。创作危机是挺长的时间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吧。现在想想还挺焦虑的，甚至都想放弃，但是还挺受益的。
《料峭之一》 300×200cm 布面丙烯 2016
当年的唯美抒情再也画不出来了
Hi：一直以来你都坚持画风景。
章：我上美院之前就很喜欢画风景了，读美院时素描、人体这种长期作业我画的倒不多。我小时候是在郊区长大的，郊区周围都是山、水；我毕业以后租了一个院子画画，这就又回到我早期印象派语境里面了。另外我觉得可能中国人骨子里对景就有很深的向往。我有时候会把人放风景里面，但是人物要是过大就会影响我的情绪，甚至这个人把脸转过来都会影响我画面的情绪，所以我就把人越来越弱化，或者去掉了。
《滑冰》 300×200cm 布面油彩、丙烯 2015
Hi：现在最喜欢画北京的哪里？
章：我现在不再画北京的大风景了，我就画我家楼下，离我最近的地方。
Hi：现在的风景和以前的风景一样，色彩还是那么绚丽。
章：我喜欢灿烂的事物，颜色艳丽、对比明显的。但是我的画面再也没有早期的无忧无虑了，90年代的海水充满唯美和抒情，那是青春的记忆。如今人到中年，有了家庭的担子，父母年迈，当年后海那样的唯美抒情再让我画也画不出来了，虽然我现在依旧离不开这种题材，但是表现方法已经有变化了，焦灼、自信和不自信的重叠、压抑……就算还画唯美漂亮的东西，但是背后已经有忧伤、危险性和不确定性了。
《望京公园里的小路之一》 300×200cm 布面油画 2014
重复生活是一件可耻的事
Hi：时间都给你带来了什么感悟？
章：我在年轻的时候有年轻的状态和风格产生，年轻到中年过度的时期产生了“后海”系列，我认为忧伤和唯美我都抓住了。我觉得艺术家不能白老，艺术家的每个阶段都是很珍贵的。我有时候特别希望自己能一下子跨过50岁到80岁，甚至我有时候想少活十年都行。我想知道自己80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
《两个艺术家》 30×20cm 布面油画 2008
Hi：这十年你的生活重心都在哪？
章：我一直觉得艺术家每天工作是件挺没有意思、挺枯燥挺可耻的事情。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我一周七天都在工作；如今有了孩子，每天工作五天，周末陪他们，假期全家人出国旅游，每年夏天我们全家人都会去冲绳。这些年对我最重要的就是父亲这个角色，我对生活很享受，但同时也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Hi：孩子对你的创作有哪些影响？
章：我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出现在我的画面里了。这次展览也是给他们的一个交代，不然孩子们总是觉得为什么爸爸可以不用上班，总是陪着我们玩，哈哈。
《去冲浪的人》 180×200cm 布面油画 2017
Hi：你对这次展览有什么期待？
章：我不是特别积极的人，我觉得每天能画画，有人买你的画，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就像王小波说他靠写作为生，正好写作能让他够生活了。我毕业后从来没有为了生活上过一天班，一直都在做职业艺术家，这一点我觉得自己挺牛的。我很幸运我有一帮朋友，在我快没有钱的时候会帮我张罗卖画。以前我还有个小本子记录目标：今年要在哪里办展，明年争取在哪里办展，现在本子早就没了。但是话说回来，艺术家都是有野心的，没有野心也是坚持不下去的。我认为现在中国艺术圈整体的生态面貌比较单一，要不就是反抗，要不就是继承。我很想知道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不能走出第三条路的可能。我算是理想主义者，哪怕我现在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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