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的小城向经验挥别
连州摄影节为这座灰色的城市带来一抹亮绿 图：苏月斫
2013年11月23日，第九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如期开幕，为这座灰色的粤北小城添上明快的亮绿。主题“告别经验”既是对策展理念和参展艺术家的总结，也在实践中探讨摄影表达新的立足点。
第九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图：苏月斫
南方小城中的当代摄影节
摄影似乎在所有艺术媒介中显得最为特殊。从摄影术发明之初至今，它首先是一种技术，然后是一种实用的表现手段，颠覆人们以绘画这种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视角的再现手段之依赖，让人相信我们可以完全客观地再现现实世界。此后，人们进而意识到，摄影与绘画一样，即使是看似单纯地以相机攫取现实世界的二维片段，也不能躲避摄影者的个人视角。摄影由此成为一种艺术媒介。然而，在所有艺术媒介中，几乎只有摄影在全世界各地广泛地拥有“摄影节”这种以一种创作手段为主题的艺术节，也几乎只有摄影激发人们无时无刻不努力区分辨别“商业摄影”、“纪实摄影”、“艺术摄影”等概念之间的区别。在人人拥有拍摄器材，“随手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的当代社会，如何分辨摄影的纪录功能和艺术表达能力，需要从业者不断挑战自我和公众的既有意识，突破经验的枷锁，找到新的立足点。2013年第九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恰恰以“告别经验（Farewell to Experience）”为主题。
连州市地处广东省西北部，北接湖南，毗邻连南瑶族自治县，东汉时期便有三万多户居民，兼以山明水美，刘禹锡此处任刺史时曾以诗句“剡溪若问连州事，惟有青山画不如”赞美之。2005年开始，一年一度的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成立，将当代摄影带入这个安静得甚至有些闭塞的小城。
及至今日，已举行九届的连州国际摄影年展跻身中国最重要的几大摄影节行列，以其关注学术水准和国际化多样性的鲜明特点，吸引摄影界、艺术界、文化界及公众的持续关注。提到如今的成就，段煜婷告诉《Hi艺术》，最大的支持来自当地政府：“（对摄影节）这么大的投入，在国内也是比较少有的，尤其对于一个经济并不特别发达的地方，能够投入这么大的财力、物力做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感激当地。”
“摄影师和他的孩子们“集合了摄影从业者拍摄自己孩子的照片，展览现场大家都在品评自己朋友的作品，仿佛一个大聚会
如何告别经验？
2013年11月23日，第九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开幕。本届摄影节依然将主要展览安排在果品厂、二鞋厂和粮仓，集合了来自中国、丹麦、荷兰、德国、韩国、法国、美国、墨西哥等各大洲不同国家优秀摄影作品，在一周之内吸引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学者、评论家、策展人、媒体人和艺术爱好者来到这座粤北小城参观。
主题“告别经验”，着力探讨以摄影为创作媒介的艺术家们，如何摆脱来自商业和艺术史本身的双重禁锢，甩掉来自自身局限和既往视觉判断标准的束缚。“告别经验”是为了避免在“为艺术而艺术”，不断重复自身的过程中不断减少可能性的数量，应切杜尚所说的：“我们要学会忘记过去，活在我们当下的时代里。” 摄影节总监段煜婷在展览前言中指出：“回到策展人的工作上来，我深知当我们要求摄影家们告别经验展现更丰富的思想和创造力的时候，需要自己先行一步，理清头脑，然后再去找寻那些真正能和这个时代对话的作品，以及那种能够超越旧有经验的东西。”
纵观本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我们也的确看到摄影节策展团队在应和“告别经验”这一主题方面的努力。主办方邀请了著名学者、作家、文化批评家朱大可任本届学术主持。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传统上每年邀请一位不同的总策展人或学术主持，为当年摄影节加入不同的策展理念，之前几届曾邀请著名策展人费大为、纽约国际摄影中心策展人克里斯多夫•菲利浦斯（Christopher Phillipps）、法国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馆长弗朗索•萨瓦尔（François Cheval）等，他们的身份及从业方向无一例外皆与摄影和当代艺术直接相关。邀请著名文化人朱大可任学术主持，可视为摄影节在扩展摄影艺术审美广度，切合主题的积极尝试。
葛霈将镜头中与自己对视的人物挖去，抵抗观看的暴力 图：苏月斫
立体展示摄影艺术的延展性
本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与丹麦影像画廊总监贝蒂•思吉尔斯卡（Beate Cegielska）、阿根廷国际摄影节总监埃尔达•哈灵顿（Elda Harrington）、圣保罗卫理公会大学摄影系教授埃德尔•齐奥德特（Eder Chiodetto）、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hkuspace摄影深造文凭主讲师秦伟等世界各地策展人深度合作，在专题展部分安排了“丹麦五人展”、“南美五人展”、“韩国青年摄影六人展”、“新加坡三人展”、“鸳鸯——香港当代七人展”等综合体现各大洲当代摄影家作品风貌的群展。在摄影节的新闻发布会上，段煜婷提到，本届摄影节不像以往着力体现法国、美国、英国等传统摄影强国，而是将视角投向丹麦、阿根廷、韩国等地，呈现这些此前较少以摄影角度切入国人视野的地区在这一领域的新发展。他们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和地域影响，让人们看到摄影这一媒介的各种可能。其中，荷兰艺术家彼得•范登•博赫特（Pieter van den Boogert）在“我们穿什么”系列中，跟踪服装从孟加拉生产，进入荷兰零售市场，被购买使用最后转售到非洲加纳旧衣市场的过程，以一个刨面展现隐藏在当代工业背后的个体特征，获得本年度新摄影年度艺术家奖。
彼得•范登•博赫特的“我们穿什么” 图片来源：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外国艺术家中，德国摄影家安德烈亚斯•米切斯纳（Andreas Meichsner）的“按部就班”也引起不少评论家的注意。他把镜头对准度假的人们，色彩明艳却异常平面安静，探讨人们从工作中解放出来后是否用同样完成任务的心态机械地履行“度假”这一任务。
表现多元发展的同时，摄影节组委会同样关注学术层面的深度。由段煜婷策展的“保姆薇薇安•梅耶的照片”、成国琴策展的“穿越时空的对话——伊娃•鲁宾斯坦和姜健作品联展”、朱宪民个展“珠三角变迁”和王玉文个展“俺们东北那疙瘩”展示中外摄影大师厚重的魅力，加上任航、孙彦初、黄京、蒋仲夏等新生代摄影家的展览，立体地展示摄影艺术在不同层面的延展性。
2013连州摄影节之星
在11月25日晚举行的第九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颁奖礼上，组委会宣布2013连州摄影节各奖项评选情况。除了彼得•范登•博赫特，“爱情宾馆”作者孟瑾/方二、“山水文明”作者刘智聪同样获得新摄影年度艺术家奖。新摄影评委会大奖颁发给敖国兴，他在今年摄影节上展出了拍摄荒凉游乐园的“欢乐颂”系列。值得一提的是，连州摄影节最重头奖项，向来颁发给艺术家的新摄影年度大奖今年破天荒地颁发给“北京银矿”策展人，旅华法国人苏文（Thomas Sauvin）。他数年来从垃圾回收站收购被人丢弃的胶片，修复扫描后整理成展览，以直观、诙谐、深刻且中立的视角展示北京八十、九十年代及至二十一世纪初的社会风貌，既具美学价值，又具人类学考察潜力，也的确是整个连州摄影节中最引人注目的展览。
孟瑾_方二“爱情宾馆”之《白雪大旅社》 图片来源：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此外，据透露李朝晖的“大体”虽未最终获奖，却也引起评委们的一致关注。这位摄影家毕业于北京大学生物学系，现从事医疗工作。他在摄影基座放置一根标尺，用黑白胶片拍摄手术中切除下的各种器官。在前言中，艺术家提到这组作品主题清晰，但他与“包括摄影师、医生、作家、科学家、考古学者甚至哲学家”不同领域人群交流时发现大家对其解读南辕北辙，使他“对文字阐述更加畏惧”。这组作品一方面在摄影节上引起评论家、艺术媒体的好评，另一方面的确被一些医疗专业人士评价为“只是病理标本而已”。不同人群迥异的解读，赋予这组貌似直白的作品丰富的立面。
李朝晖的“大体”之《肾》 图片来源：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连州：打造真正的中国摄影之城
在采访中，段煜婷提到，摄影节最重要的职能是为艺术家提供传播作品、与人交流的平台，及随之带来的艺术成就感甚至进入市场的机会。不过，她指出连州国际摄影双年展不会涉及作品销售，以保持专业的态度和学术的独立。“我们这么多年维持下来一个干净的，学术性专业性强的摄影节，我觉得中国需要保持一个这样的摄影节。每个城市做摄影节有自己的特点和条件，有的城市条件适合或需要做市场，我觉得这个也无可厚非，是个人的选择吧。”
段煜婷介绍说，连州政府计划依托摄影节，建造摄影博物馆，将这座城市打造成名副其实的中国摄影之城。他们已经与法国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达成意向共同筹建连州的摄影博物馆，捐献尼埃普斯部分藏品，并由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馆长出任名誉馆长。
策展总监段煜婷（右一）为连州市民导览 图片来源：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笔者依稀记得2010年第一次参加连州摄影节时，听路边小店的店主说起他们每年摄影节时都会带着小孩去参观。今年，展场中本地居民的身影似乎更多了一些，他们呼朋引伴来到摄影节，看着墙上的照片品头论足。“在这种比较偏远的地方做摄影节，怎么推广出去，让更多地人参与进来，这方面我们花了很多心思，”段煜婷说，“一开始摄影节像一个怪物一样，当地居民觉得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头一两年还有人有意见，觉得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不过当地政府的目光比较长远，坚持了下来。”连州摄影节的组委会积极与当地居民沟通，为民众进行导览和讲解。连州人慢慢接受了摄影节，将它当做一年一度的节日。
连州当地百姓愈发将摄影节看做一年一度的节日 图：苏月斫
如今，段煜婷走在连州的街道上，常常被人认出来。大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又要开始布展啦？”人们在“告别经验”的过程中，形成新的“经验”，借由新的“经验”继续发酵出新生事物。无论摄影、艺术还是我们周围的世界，就这样一步步行进下去。
（图/苏月斫、连州国际摄影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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