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线、点、直线,他在画布上重复了二十年
“达摩面壁”的故事往往写到这里便结束。但一个疑问却如迷雾般萦绕,那就是达摩走出山洞之后,他第一眼看向洞外的是什么?在艺术家杨黎明身上,我看到了和达摩相似的状态,确切地说,是走出山洞后的修行者状态。
像修行的僧侣般面对虚空的画布
每天,他像修行的僧侣般面对虚空的画布,关闭“六根”,尽力捕捉那些来自内心另一个世界断断续续的信号。杨黎明把这种感觉,比喻成一个在森林迷雾中狩猎的猎人,瞬间的灵感如猎物一般窜出,而他要做的只是抓住它。但在最初,杨黎明作品中呈现的单一混沌的圆形和连绵跳动的曲线并不讨喜。经此一役,这位年轻信徒身体里的蓝色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灰的黑。
无处不“修行”
他说在这里终于找到了绘画的新感觉,画面中的黑色也渐渐亮了起来。但由于生活的种种变化,杨黎明始终处于不安之中,因此他在这个时期创作了大量的黑色作品。这些巨幅画作表面看来沉重又阴郁,但在不同光线的进入下,它们会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光影结构。
他的画太难懂了,特别是在这个把艺术和美混为一谈的时代,神情空洞的观众在他画中除了混沌什么也看不见。但杨黎明始终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和他共处的是工作室里的上千张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的古典音乐CD。音箱上两个夸张的喇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这位刚刚打坐起身的音乐发烧友,他的修行与你想象的“苦修”截然不同。
没有答案,也没有尽头
打坐、参禅、画画、读书,杨黎明始终保持着规律的作息。于他而言,洞里洞外或许没有差别。尽管杨黎明无法用具象的语言告诉我们,画中到底有什么?但我们已经知道他在这数十年的求索后,走出“达摩洞”看的第一眼是近似光的白色。
我画的不是抽象
杨黎明(以下简写为杨):可能是国内的观众抽象画看得少,有点障碍。它是西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艺术流派,今天还整不明白那说明你需要扩展一下你的脑子了。抽象是西方理性思维对这个现象世界的逻辑推导数学表述艺术表达。曾经风行一时,但正是由于这种建构在对“现象世界”的逻辑推导上的先天缺陷使得它很快没落了。这也是西方文明至今越来越显现它的局限性的根源。我们面对的世界是我们每个人自我内在的一个个投射,对这个内在的投射源提升,扩展,消解和超越才是我们提供给现在和未来一个有前途的方案。不论你是干哪行哪业的,或啥也不干的。
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我也以为我画的是抽象画,后来来到北京之后,去了欧洲西方大概有几十个国家,我把他们的博物馆和美术馆看完之后,我发现我画的不是抽象,而是东方文化世界观中走出来的,当然也有吸收西方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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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书写”是东方文化的DNA。不同于西方艺术是从古希腊的雕塑到壁画到油画到当代,东方的艺术来源于文字的书写,最后才演变成了水墨画的。但是我们之前的书写,一直附着在文字、山水、花鸟等具体的内容上面,我的工作是直接把这个“基因”抽离出来,让它重生进行一个当代的语言转换,来描述我们当下感知世界。书写主要是“心手合一”,关键这个心有“凡夫心(眼耳鼻舌身构成的现象世界)和“圣者心”(意识和意识之上更高远的世界)。
我在作品中主要运用毛笔来画油画颜料,用中锋行笔的话,颜料被行笔挤开在中间形成空的线条,一个个通道般的效果。在平面的画布上呈现出一根根气韵立体的能量管道。特别是在红色时期的用笔上,去展览看原画吧,语言表述绘画有点隔靴搔痒。
黑、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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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黑色”“红色”系列作品主要是对时空连续,能量的传达。晃眼一看一片黑,慢慢看就会浮现很多空间出来能量在里面穿梭流淌。因为我在里面建构了比较复杂的结构,特别是我大尺幅的作品。当然也有我对当下社会,政治,以及对未来的思考。大概在2020年到2021年的时候,我基本上就没有再画“红色”系列作品了,转而进入“白色”系列创作。其实从2003年一直持续到现在黑色、红色时期,我每一年都在画,但没有大规模的画,只是作为一种调节。
在2020年之后,我身体里的红色好像消退了,然后我就进入了一个白色的状态中,现在我已经很难感受到内在的红色或者其他颜色了,“白色”系列作品的转变,你会感觉到自己驾驭这种能量明显与之前系列创作的不同,实际上白色是一个无光的状态,白色的画挂在白色的墙上其实你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今天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物质生活条件基本满足的情况下,内心的不安宁这个心理问题凸显出来了。我期望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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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可能每个阶段都不一样,现在我的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它最终形成由一根弧线,一个点、一条直线,三个元素不断重复。通常我画一根弧线后,会用点把这根弧线消解掉,然后再画一根直线。直线画完后,我在直线上再画一根弧线,然后再把用点把它消解掉,就这样往复循环。呈现出一种平静、寂灭的状态,来投射我们的起心动念。象征“付出,自我消解掉付出,归于平静寂灭”。像一个无声的视觉咒语,来对治当下我们在现实世界中遭遇的心灵困境和一个“安心”的法门。
因为我们每天都要付出,如果不自我消解掉这个付出,就会产生无限的烦恼,这是内心不安宁的因。白色系列我期待画出一种超越性,一个情绪,矛盾消退的状态。站在画前,它有一种接引你往更宁静轻盈的时空上去。
像神一样艺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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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我的确是一个超级音乐发烧友,到现在可能有几千张CD,也在学习一些乐器。我对音乐背后是什么很感兴趣。从直观的角度讲,在创作中我状态好的时候很害怕声音,因为内在的声音很明亮的时候,你其实不需要外在的声音,但状态不好的时候,需要进入一个“定”的状态时,我需要有一个更大的声音把周围屏蔽掉。音乐是流动的,它和气韵、书写有一定相通的的地方。有人说看到我的画像无声的音乐,所以这也可能是它给我有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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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对,我认为没有“艺术”这个东西,因为“艺术”是一个空象的词语,它不具体指什么东西,也可能它指很多东西吧。这个“艺术”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觉得人生更重要。你要用这种方式去生活,把你的生命过程变成一个“艺术”的状态。艺术是最自由的表达,去追寻对自我内在的提升、意识的扩展,不是为了画一幅画而是带来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对当下面临主要问题提出你的思考和解决方案以及未来。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一定要艺术化?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说很简单,因为神是这么生活的。所有的艺术刚开始都是为神服务的,远古是巫神沟通,后来西方在教堂里,中国在寺庙,宫殿里,近代艺术才走进日常生活中。
Hi:用三个词来形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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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弧线、点、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