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收藏价值体现在五十年之后”

时常听身边的一位年过耳顺之年的藏家说:“我的收藏价值体现在五十年之后。”他身边的亲戚朋友,包括他的妻子在内都非常不屑,甚至还略带讽刺地反问:“你还能看到那天的到来吗?”尽管二十多年前,他曾凭借自己的直觉独具慧眼收藏了一批如今已是中国当代艺术中梁砥柱的艺术家作品。不过,过去的辉煌未来是否还会重演,谁的心里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直到最近陆续出现的一系列与数字、时间有关的新闻事件,我才逐渐意识到时间对于艺术收藏的意义原来离自己那么近。
15%不代表多数藏家的趣味
11月10日,在中国人民的第七个“双十一”的24小时内创下912亿元盛况的前一天,刘益谦以超过这个数字十分之一的资金——1.8亿美元(约10.8亿人民币)在纽约佳士得斩获莫迪利安尼的代表作《侧卧的裸女》,成就了第二高价的现当代艺术品。于是,留给世界人民一个深刻的印象:中国藏家直接购买市场价格最高端的艺术作品。中国藏家开始越来越深地裹挟到国际艺术市场当中,少数几位中国藏家在国际市场崭露的强大购买力,似乎还释放出另一个讯息——藏家的口味开始偏向“西餐”了吗?
苏富比全球印象派及现代艺术主席David Norman在接受FT中文网时就曾透露了一个数据:美国的藏家占据40%-50%的参与竞拍群体,以及40%-50%最终得标群体。而亚洲藏家仅代表了15%的参与群体,却获得了30%的竞得拍品。不过,15%的比例显然不能代表多数藏家的趣味。收藏家刘钢在去年王中军买下《雏菊与罂粟花》时,在本刊发表的一篇专栏中写到的他的感想:让富豪们把钱都花到国外吧!这样我们中产阶层就可以在中国当代艺术之中挑三拣四了。
每位收藏家都梦想拥有“《侧卧的裸女》”
相信每一位收藏家都梦想着自己的藏品最终能成为“莫迪利安尼《侧卧的裸女》”这样的经典之作,谁也都希望成为最终那个和作品共享荣耀的人。当时光倒流至1917年,莫迪利安尼的裸女系列在展出的时却被警察叫停。比起同时期广受粉丝追捧的毕加索,莫迪利安尼却乏人问津的。所以我更好奇,谁是第一个收藏莫迪利安妮《侧卧的裸女》的藏家?
想起国内某位资深画廊老板说“我现在手上升值最快的作品,都是当年没卖出去的作品。”这是不是说明当下市场看好的未必是将来有潜力的?台湾资深藏家刘太乃也说“市场对未来的掌控都比较浅显”。
就当我们还沉浸在“如果给你10个亿你会买什么艺术品”的设问中时,又被中国嘉德的首个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夜场的“中国二十世纪当代艺术之夜” 1亿2759万的成交额刺激了。几幅创作于上世纪90年代的明星拍品在逆势中撑起半边天,依然有藏家力挺中国当代艺术,为其保驾护航,有媒体用“中国情愫”来形容这场胜利。
当天创下3300万拍卖纪录的石冲的《欣慰的年轻人》勾起了它18年前的经手人——华雨舟的一段往事。他曾以27万元买下这件作品,几经周折又以原价卖给了他的好朋友。尽管这18年画作并未陪伴他左右,但亲眼见证自己当年挑出的作品在今天获得极大认可时,他仍倍感欣慰。我想他的心情一定比现在拥有这件作品的人更加复杂。这就是收藏的魔力,既有遗憾,也有惊喜。哪怕曾经只与它擦肩而过。对于这点,作词家也是收藏家的姚谦更有一翻诗意的体悟,在最近出版的《一个人的收藏》中他写到:收藏这个动作,仿佛是每个生命都戒不掉的习惯,只是表现得隐性或显性而已,因为它可以从某个角度证实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错的艺术家,只有判断失误的藏家
也许没有当年的佩姬·古根海姆(Penny Guggenheim)一意孤行,就不会有今天的波洛克;没有当年萨奇对英国YBA的支持,就不会成就今天的达明.赫斯……不过,这都是些老掉牙的收藏成功学案例,不一定具备普遍的指导意义,因为收藏本就没有绝对的“圣经”。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没有错的艺术家,只有判断失误的藏家”呢?谁都不能要求年轻艺术家在跑马拉松的时候每一圈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前进。
过去曾聚焦于85新潮美术、后89部分的艺术市场,昔日的明星一代在今天集体“遇冷”;自2012年经历震荡和调整后,写实、新水墨曾试图填补空白,最终都未能逆袭成功,现有的艺术市场几乎处于失焦的状态。当香港佳士得春拍推出“泛亚洲”策略时,它显现的 “去中国化”在招致各方微辞的同时,暴露的也是拍卖公司方向感的迷失。直至这季秋拍,或许是取了个不偏不倚的响当当的名字,上海佳士得推出的“+86 first open”引来无数关注。而实际主打中国新一代中坚力量的专场并非其首创,中国嘉德早在2013年就推出了“新绘画”,或许因其概念化而不如前者引发的效应。拍场的“年轻化”已然成为了趋势之一,其名单也与一级市场的高度重合。所以哪怕一场下来只有1384.25万成交额,大家也同样会为它96.9%的成交率欢呼。上海佳士得亚洲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品专家李丹青表示,之所以在此时推出这样一个专场,主要考虑到中国的藏家积累与知识储备已经有很好的基础。在这份33件拍品的清单中不难发现,它所涵盖的方向包括了观念绘画、抽象绘画、影像和装置。上海佳士得总裁蔡金青就表示通过这次试水,也许将来会对其中的某一专题展开。
缺的不是藏家,而是规则
玩家更新换代,审美趣味斗转星移。在“双十一”效应持续爆发的拍卖季,我们将话题锁定在“当代艺术收藏的下一步棋”看起来恰逢其时。但这步棋到底落在哪?谁都无法给出标准答案。二战前,超现实主义几乎成为一种艺术风向标,到50年代却被以美国为代表的抽象表现主义取而代之,随后又被波普艺术潮流掩盖,当人们都认为观念艺术将是未来的方向时,具象绘画在80年代又卷土重来,打破了艺术运动的线性发展轨迹。每个时代都会经历它的流行,流行意味着更多的目光和资本的追随,但同时也意味着需要更理性地寻找它的价值。因为流行既可能掩盖非流行的价值,也可能稀释它自身真正的价值。
这期采访的藏家有的是“藏二代”,有的是“新玩家”,有的是资历深厚却直到近年才逐渐梳理出线索的“老藏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把重心放在二级拍卖市场,更注重与画廊、艺术家直接沟通。收藏势头强劲的W先生对一二级市场有明确的判断:“一级市场是生命线,是雪中送碳;二级市场是保健品,是锦上添花。若要建立自己的收藏体系,只能依靠一级市场。我在二级市场做的只有两件事——精品和捡漏。因为二级市场并不是你需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一级市场则源源不断地提供你生存和成长的各种养分。”这些藏家已经不再满足于最后摘取果实带来的兴奋感,他们更乐于享受过程,这也意味着将有一段岁月和它联系在一起,这比金钱更宝贵,这些作品就像自己的日记。
出现在这期封面故事中的藏家面孔,有的也并不年轻,但他们的收藏理念却并不老旧,甚至能看到了他们熊熊的野心,华雨舟就说:“我们这一代收藏者,或许可以接受西方的规则,但未来也要对等地接受我们的规则。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所以,我也会去接触西方的作品,次贷危机时,我购买了很多草间弥生的大型雕塑,我的想法就是,他们是规范的。中国现在缺什么,缺的不是收藏家,也不是年轻艺术家,缺的是规则,东西方文化规则接轨时,中国的艺术品一定会发光的。” 这番话格外励志,但也直击要害。
如果理性适用于收藏,如果相信存在即合理,那10亿的《侧卧的裸女》就不是富豪藏家的一次奢侈消费。市场有冷热,收藏无寒冬,潮流就像兴奋剂刺激艺术的发酵,而藏家的眼光和信心就应像镇定剂一般,使发酵的艺术最终酿出的是香醇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