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奥·丰塔纳以破坏的手法构建

作者：静竹 2014年6月12日专题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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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io Fontana © Adagp, Paris 2014. Photo：Lothar Wolleh © Dr. Oliver Wolleh

人们质疑为何许多天价艺术品简单得傻气时，卢西奥·丰塔纳（Lucio Fontana）常常被拿出来做例子：他只是在刷得特别平的画布上，拿刀子割几个口子，戳几个窟窿，为什么竟卖到2000万美元以上？许多非具象艺术家会受到此类来自古典主义美学的质疑。随着历史推进，艺术大师们用自己的才华创造新的美学逻辑和体验模式，一点点拓展人类表现的可能性围度。这些图像自主或不自主地留在人们的意识中，构建起我们的认知方式。那些开创了全新视觉体验的艺术家，自然值得人们关注，也自然地赢得了市场的认同。

1940年作品《Teresita肖像》 ©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 Milano / by SIAE / Adagp, Paris 2014

即使在今天，卢西奥·丰塔纳过世已经超过四十年，这位艺术家的作品看起来仍然十分独特。提起丰塔纳的大名，我们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色调明快厚实的单色画面上，仿佛霹雳一般割开人们习惯性观赏的裂痕。在他的画面中，裂痕或单独出现，或几条有机排列，锋利的刀体准确找到位置，迅速割开，因此边缘整齐不带一丝犹豫。莫瑞吉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曾向丰塔纳致敬，借鉴佐罗行侠仗义之后的留名，创作红色画布上划出“Z”的作品。

现存蓬皮杜艺术中心的《空间主义雕塑》 © Centre Pompidou, MNAM-CCI, Dist. RMN- Grand Palais / Christian Bahier / Philippe Migeat ©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 Milano / by SIAE / Adagp, Paris 2014

打破二维空间的结界

丰塔纳1899年出生在阿根廷一个混血家庭，母亲是阿根廷人，父亲是意大利的雕塑家。年幼时，他和家人回到意大利米兰生活，23岁时返回阿根廷，和父亲一起工作，同时一点点开始自己的创作。

在创作初期，丰塔纳并未形成后来空间主义的创作模式。他年轻时候集中创作雕塑，作品有明显的原始风格，此后逐渐拓展，作品涉及绘画、金属雕塑、陶瓷等，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时便成为意大利最初研究抽象主义的艺术家之一。在他“前空间主义”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他利用不同材料，在不同创作方向的探索，既有纤细妙曼铁丝弯成的雕塑，也有表现人物、静物的古典风格彩色作品。

二战期间，丰塔纳回到阿根廷，和一些艺术家、学者朋友共同创建了空间主义。在他看来，艺术应当跨越绘画、雕塑等形式和材料的隔阂，与诗歌、建筑、音乐等其他艺术形式结合，发展成一种“结合时间与空间，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艺术”，追求艺术中的新精神。顺着这个思路，从1949年开始，已经回到意大利米兰的丰塔纳开始尝试打破材料的限制。

这个“打破材料的限制”，在丰塔纳的创作中以一种非常具象的方式显示。一般来说，架上作品和雕塑作品的分野非常清晰：架上是二维的艺术，而雕塑是三维的艺术。丰塔纳戳破画布，在画面上打洞。在丰塔纳看来，画布“不是，或不再是支撑物，而是一种幻象”。画布仿佛是将画面禁锢在二维概念的结界，戳破了这一层结界，破洞就创造出了另一重围度，如此架上作品也就变得立体，穿透画布并非为了破坏，反而是为了构建。这一逻辑后来又被运用在他的雕塑中。

直到1958年，丰塔纳回归创作生涯初期的极简风格，与突破作品表面，创造新的空间维度这一创作理念相结合，开始创作画面中有裂痕的系列。丰塔纳曾经在文章中提到，自己作画时“不想只是画出一张图。我希望打开一个空间，去创造一种艺术的新维度，将它与无限伸展的宇宙相连，超越扁平的画面或者图像。”这一系列，成为丰塔纳最广为人知的作品，也成了大家提起这位艺术家时的标志性元素。

1966年所做《Concetto spaziale, Attese》 ©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 Milano / by SIAE / Adagp, Paris 2014

持续的市场号召力

1968年9月7日，就在人类成功等上月球后不久的日子，这位意欲通过绘画连接宇宙无限空间的艺术家在意大利科马比奥与世长辞。在他过世之后，这位艺术家持续吸引世界各地的人们。许多年轻艺术家从他的创作中汲取灵感，藏家们积极寻求他的作品，论其市场号召力，以割裂画布的单色绘画系列最为突出。

丰塔纳与贫穷艺术（Arte Povera）关系密切，他的许多作品，尤其是早期作品有贫穷艺术的去雕饰感，作品中保留手和工具的处理痕迹，充满力量。而自1958年起的单色割裂系列的大多数作品中，艺术家使用饱满的黄色、红色、蓝色等明亮的颜色，极简风格的画面看来平滑干净。裂痕的破口向画面内部卷曲，不破坏表面的柔和，若干条裂痕的位置关系也以优雅的方式处理。这些作品看起来十分优美甚至是世故，符合资产阶级精致的审美需求，挂在任何装修风格的家中都不会突兀。艺术生涯的最后几年中，丰塔纳更是经常在公共场合当众创作，划裂画布，进一步强化这组作品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另外，许多评论家谈到，这一系列中的裂痕令人联想起女阴的形状，这种巧合为优雅的画面加入了挑逗的效果，增加了解读的丰富。这种解读虽然不好直接写在拍卖图录里，但作品本身淡淡的情色气氛更是增加藏家兴趣的关键点之一。

2013年11月12日，纽约佳士得当代拍卖夜场中，丰塔纳1963年的作品以2088.5万美元被一位纽约画廊主收入囊中，成为他拍卖价格最高纪录。在过去的十年间，丰塔纳的作品价格增长了214%，2005年开始大幅攀升，虽然在2008年随着整体经济波动有所下降，但经济危机后继续攀升，算是欧美现当代拍卖市场中的常青树之一。

作为二十世纪最具开创性的、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与他相关的学术讨论也在持续。4月25日，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举行丰塔纳大型回顾展，与卢西奥·丰塔纳基金会（la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合作，以编年顺序展示艺术家一生的创作。《Hi艺术》采访了展览的两位策展人Choghakate Kazarian和Sébastien Gokalp，请他们谈谈在研究过程中对这位艺术家的看法。

蓬皮杜艺术中心馆藏的《Concetto spaziale, La Fine di Dio》 © Centre Pompidou, MNAM-CCI, Dist. RMN- Grand Palais / Adam Rzepka ©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 Milano / by SIAE / Adagp, Paris 2014

Hi艺术=Hi Choghakate Kazarian=CK Sébastien Gokalp=SG

发现1958年之前的丰塔纳

Hi：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为什么准备今年春天举行丰塔纳的大型回顾展？
CK：这是美术馆现代艺术展览计划的一部分，比如我们之前还做过Francis Picabia、Raoul Dufy的展览。这些艺术家是大家都熟悉的，但并不了解他们的整个艺术生涯，这一系列展览是希望帮助观众重新发现这些艺术大师的创作。丰塔纳就是这种情况。人们一般只了解他去世前十几年的创作，那些中间割裂的作品。我相信不仅是在中国，在其他国家甚至是意大利，这部分都是丰塔纳最著名的作品，但其实他开始创作这一系列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六十年代了。所以本次回顾展的重点在于展示他的整个创作生涯，回顾其裂痕系列之前的创作，比如三十年代他以原始风格雕塑闻名，1935年左右创作了一系列抽象雕塑，三十年代后期有许多具象雕塑，颜色丰富鲜亮，主题涉及静物、人物等等。他从1946年开始重点关注空间主义，1947年回到意大利，五十年代初期集中参加各种展览，1958年开始割裂的系列。当然，其后的作品也包括风景、雕塑等。

结合裂痕与破洞的作品《Concetto spaziale, I quanta》 © Fondazione Lucio Fontana, Milano / by SIAE / Adagp, Paris 2014

裂痕系列的独特魅力
Hi：为什么裂痕系列成为他作品中最知名的部分？
SG：在开始这一系列时，丰塔纳的创作生涯有30多年，已经非常出名，影响着许多意大利的艺术家，所以人们会很关注他在做什么。另外，这部分作品的立意十分明确，视觉冲击力大，观看画作时想象割开口子的动作会给参观者带来强烈的心理感受。另外，丰塔纳着一系列作品的数量非常大，人们更经常看到这组作品，也就成了他最著名的系列。这个割裂画布的动作十分符号化，具有极高的瞬间辨识度，含义丰富，有破坏圣像、性暗示、空间主义等多种解读方式。

Hi：什么原因使丰塔纳的作品持续在拍场中保持活力？
SG：因为他是意大利战后艺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作品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价格也被低估，如今人们重新挖掘了他的价值。他的作品有形而上的解读方式，另一方面也有十分具象化的风格，每个人都能从他的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兴趣点。
CK：的确，近年来重新掀起对丰塔纳的兴趣。除了在学术层面，人们关注其革命性的创作手段外，他的作品在视觉方面还十分具有观赏性，人们甚至可以从他的画里看到一种温情，这吸引了许多人。之前，市场热点主要集中在他的裂痕系列和其他几个系列，1949年之前的作品多多少少受到忽视。不过，最近人们开始重新关注他的具象雕塑。

Hi：在你们的研究中，是否发现什么与丰塔纳本人有关的趣闻？
CK：很多很多。他是个很英俊的人，非常优雅，注重穿着，对女人很具吸引力。而且他非常幽默，很爱开玩笑。
SG：他也是个非常大方的人，在伊夫·克莱恩（Yves Klein）、François Morellet等许多艺术家创作初期都曾购买作品，支持他们。有个关于他的小故事。在丰塔纳过世前他的一次展览中，文化部长去参观，当时丰塔纳不在展场。人们去找他，发现他正在一个聚会上跳舞。人家跟他说：“卢西奥，你得去趟展览，文化部长在那儿参观呢。”他却回答说：“展览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但是现在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像这么跳舞的机会可不多了。”他就是这种，并不追求纯粹利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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