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乃中国需要有战略企图的收藏家

采访：胡婷婷 2015年11月30日专题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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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乃资深收藏家、《当代艺术新闻》社长

从当天早上刷爆朋友圈的那张《侧卧的裸女》开始聊起，刘太乃说：“这件作品由中国私人美术馆所收藏，我认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它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但是在1917年的巴黎，有谁能意识到近一个世纪之后，它能够创造出如此大的市场价值？”正是在今天鱼龙混杂的艺术收藏市场环境下，它给予了真正热爱艺术的藏家们更多的机会创造自己的价值。“我宁愿做一个能伸出双手对80后甚至90后热情的接引者；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中国年轻艺术家感到希望，对艺术创作更加执着，让他们更诚实、更无惧地面对未来创作之路的坎坷。”刘太乃如是说。

高瑀《屠龙》 453×180cm×6 布面丙烯裱铝板 2012

买对艺术家，而非艺术品

Hi：作为中国当代艺术收藏领域的前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中国年轻一代的艺术家作品？在你的“罐子书屋”里，不乏高瑀、陈飞、仇晓飞及李晖等80前后艺术家的作品，在他们的身上你看到了哪些潜力？

刘：最开始大约在2005年，房方找到我，说想要推荐一些80后的年轻艺术家给我，甚至在《艺术新闻》杂志上推广。当时我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那会儿主要还是收藏中国前辈艺术家的作品，再加上实在不懂这代年轻人的想法和作品逻辑。随着后来星空间与《Hi艺术》的诞生，我对于年轻一代艺术家的关注也变的多了起来，看到这批年轻艺术家所展现与'85新潮艺术家群不同的活力以及这一批艺术家在这个时代里所扮演的角色，我开始关注他们。

仇晓飞《载酒亭》 300 x 250 cm 布上丙烯 2014

我收藏20世纪中国前辈艺术家作品，同时也关注欧洲印象派、立体派对全世界美术运动的影响。从宏观的角度来看，欧洲印象派、立体派都有它们产生的时代背景，20世纪初中国前辈艺术家也是如此。前者是工业革命加殖民主义的“全球化”，后者则是中国传统加西方现代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些都是艺术家对所处时代的贡献。所以基于这个思路，我开始慢慢思考在今天的中国，80年前后出生的艺术家所处的潮流环境为何？以及他们在所处时代的角色扮演。

韦嘉《小老爷Ⅱ》 140 × 220cm 布面丙烯 2011

在中国政府人口政策的强制下，‘一胎化’造就了所谓中国80年前后的婴儿潮，如同美国战后婴儿潮一样，最后这群人决定了国家的未来。同样80年前后出生的中国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决定中国的一切。为什么？因为80年前后出生的这一代就有3亿多人，期间还牵涉到双方父母、还有他们未来的家庭，这个新世代对全中国14亿人口将带来影响，这在全世界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因此我便开始对这些新世代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感到好奇，尤其对他们所创建的艺术作品。在这个架构下，我开始跟进80年前后的艺术家，并在我的杂志开辟了“7080”专辑，以便每月关注他们的动态，让自己跟上这批艺术家的脚步。

高瑀《打虎》（三联作）300 × 150cm × 3 布面丙烯 2007

Hi：你收藏80后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

刘：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艺术家诚不诚实，第二个就是有没有放弃理想。经常会有朋友推荐我一些艺术家的作品，当然，经过慎思熟虑后，我会尝试买一两幅，但要我继续购藏，得这些艺术家有真本事让我佩服。此时，我的眼里会出现美术史大师的一生和他与世并存的作品，例如是什么样的作品成就了大师，而大师的一生又是怎么执着坚持在艺术这条路上的。如果这位艺术家够坚定、够诚实的面对外界，我会感到佩服，并愿意继续購藏支持；否则相反。如果有一天我对这位艺术家产生诚实的怀疑，或是艺术家对市场有所妥协，我可能就不再支持。所以我是在买对的艺术家，而不是买艺术品。

于彭《桂荫芦》 128 × 161cm 布面油彩

从“中菜西吃”到“中菜中吃”

Hi：收藏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与你践行茶书文化的事业是否有共同之处？

刘：这只是一个现象。今天，几乎所有的艺术作品的展示空间都是過去西方画廊所设定的白盒子展示模式，但是这种呈现方式又是谁规定的，难道到了中国就不能改吗？这只是西方艺术产业对外的彰显方式，就像到餐厅用餐，有中餐与西餐等不同的口味与仪式。所以，我企图将中国或东方的美学引导到展览之中，亦如西方当代与中国传统碰触的场域，这就是为何我把80年后中国当代艺术作品放进传统书屋、茶室。基于发扬中国菜还得靠中国人的概念，我所收藏的80年后的作品是属于做给中国人吃的地道“中国菜”。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在西方资本市场和强势的艺术产业控制下，“中菜西吃”无疑是中国艺术家国际化最容易讨好的快捷方式。但如果当今艺术家都这样做，我们还需要中国美术史干嘛！就以我收藏的高瑀“英雄系列”三连作为例，他所画的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虽然老外很少人知道他们是谁，但提起这三人名字，哪个中国人不熟悉他们，这样的“中菜中吃”是我对80后艺术家群收藏的方向。所以我在罐子茶书馆里，以唐代、明代的茶道方式慢慢把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引进传统的氛围；当然也借助前卫当代艺术来颠覆传统的书屋茶室，这样的尝试让我觉得很有建设性。

位于北京798的“罐子书屋”内一角

“罐子书屋”在北京开设10多年了！我最大的欣慰是这个书店影响了许许多多当代艺术家对美术史的重视，尤其是对中国传统经典美术的认同，因为就在许多艺术家都朝西方美术朝拜的同时，“罐子书屋”里的宋画大全、元四家、明四家等大型画册及许多精典套书，让他们对中国传统有了依归，不至于迷失的向西方倾斜，这点让我感到有所贡献，当然这要归功于北京店长小强这么多年的推动。

陈飞《画家》（局部）高 170cm 丙烯、医用骨架模型 2011

Hi：你未来的收藏方向是什么？

刘：80前后艺术家的这块吧！虽然我有一些老油画收藏，但要继续买进徐悲鸿、林风眠、关良等人的艺术作品，我是无法企及的，它们已经资本化了，需要很大的财力才能完成。但80前后的艺术家，我想我是可以胜任的，而且有很大机会成就这件事。

最近有人问我，‘我买的一些80前后艺术家市场已不如以往、甚至画价下跌很多，你会不会失望。’我的回答是：‘为何要失望。以前市场好时，买一件作品要花60万，现在30万就能买到，同样的钱可以买到2件作品，我高兴都來不及。’失望，那是因为你对他们没有信心，我们不能要求艺术家一直保持在最高的创作状态，就像不能以跑百米速度来评量马拉松选手一样，艺术家应该有自己生活态度与创作周期，只要他们一直在坚持自己，我就没有理由放弃他们。如果只为了看涨买单，没任何么意义，也不需要我的介入。我还是希望我所购藏的艺术家作品，在未来中国美术史是有贡献的。

高磊《G-53》 270×18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1

宁愿做一个80、90后热情的接引者

Hi：今天的艺术市场投资，对于收藏年轻艺术家作品的藏家来说会带来哪些弊端？

刘：最近我常会问自己，为什么那么重要的80后艺术家作品会在这个时候拍出。今年春秋两季仇晓飞的《看眼睛》、《剪头发》、《肢僵硬》三件重要作品在拍卖场上拍出，甚至贾霭力在拍卖场出现的作品一幅比一幅大；还有刘韡、王光乐作品都是他们過去重要且精彩的作品；为何这些作品的收藏家要选择这个时候拍卖，这是我的疑问。难道中国所有的市场，包括80前后年轻艺术家市场都要像天使投资，经历A轮、B轮的操作轮转，把价格炒高、有人接手，才能证明这个艺术家是有用的？难道没有人愿意花更久的时间，耐性一点，愿意站在时代高度一起写历史，而仅仅在乎短线进出拍卖场炒作的筹码。中国需要有战略企图的收藏家，而不是天使、A轮、B轮，不停转换筹码的短线投资者。今天的艺术市场缺少将“天使投资”做到底的藏家，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我的收藏留到50年后再做印证，那个时候人们将不再谈论获利了。

加藤泉《无题》 194×130.3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2

Hi：80后的艺术市场，还需要多长一段培养的过程？

刘：从全世界近代美术史的发展来看，百年前欧洲产生印象派与野兽派，美国则在60、80年代分别以抽象表现与波普艺术取代欧洲，成为世界美术史发言者。以此推算，世界美术史独领风骚的转移约50年一个轮替。时序来到了21世纪初，有人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从目前中国迅速崛起来看，这似乎已不是预言，而是确定的事实。因此，我们相当自信的描绘下一个世界美术史50年大范围的转移可能来到中国的愿景。面对这个机遇是需要坚定意志与勇气，而不仅仅为追逐短线市场而存在的艺术。我认为中国当代美术史就两个框架，一个是’85新潮，一个是80后艺术家。基于此，我经常兴奋的告诉自己，我们是多么幸运与难得可以碰到这个时代，并且有机会做这样的事。

高野綾《From the Diary of a Man on the Run》 194 x 97 cm 布面油画 2012

尹钟锡《隐藏在内心的垂网—猪》 218×218cm 布面丙烯 2007

Hi：今天不乏中国的收藏家进入西方市场购买艺术作品，在你看来，他们是否缺少对本土艺术家的支持？

刘：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中国收藏家参与到西方艺术市场之中，这是一件值得支持的事情。就像日本透过购买印象派画作，让日本人对于西方艺术更加熟悉，日本对西方的了解也是亚洲最深的国家。中国通过对西方有价值艺术品的收藏，可以让中西文化之间有所交流与碰撞，中国藏家的经验与视野都会提升很多。

我担心的不是中国对西方具有价值大师艺术品的购买，而是中国藏家对年轻艺术家的放弃。就以最近以1.8亿美元拍卖成交的莫迪里亚尼《侧卧的祼女》作品为例，这件作品创作于100年前，那是画裸女还被禁锢的年代，虽然这位艺术家一辈子画了300多件作品，但却没有一件作品在一级市场被卖出，这对艺术家而言是何等的打击。所以，我宁愿做一个能伸出双手对80后甚至90后热情的接引者；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中国年轻艺术家感到希望，对艺术创作更加执着；让他们更诚实、更无惧地面对未来创作之路的坎坷。

感谢刘太乃先生提供的藏品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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